另一种声音:我的梦想关你屁事!

一、你找我找对了

另一种声音:我的梦想关你屁事!

"你为什么要拍摄旁听生?""你的片子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?""你的目的是什么?"

在一个北大旁听生聚集的QQ群里,当我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后,有人问我。

诚恳地解释了一番,接着是沉默,没有人搭理我。很多人担心片子播出后,会加深校方对旁听生的歧视,这样一来,他们进入北大旁听就更为困难了。

我没有放弃,挨个跟在线的群成员小窗聊天。由于我提前"暴露"了自己的身份,因而他们大多对我心怀抵触,不愿意过多地谈论自己的旁听生活。谈话一时难以进行下去。

直到旁听生群里的一位网友给我介绍了郑球洋。

"你找对人了,我是老北大旁听生了。"郑球洋告诉我,他从2001年开始在北大旁听,现在十一年过去了,中间曾短暂离开北大回老家读大专,如今他又回来了,打算报考北大的专升本。9月,我约郑球洋在北大未名湖聊了一个早上,那天他特意穿了一身笔挺的西服。我告诉他,拍纪录片可以随意一些,平时怎么穿就怎么穿。

就这样,郑球洋的生活片断开始被我的摄像机所记录。

二、带着板凳去听课

对于旁听生来说,进入北大听课的第一道坎是北大的校门。在QQ群里,经常看到有人问"今天有谁混进北大了?"似乎这是挺难的一件事情。

原来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进入北大需要出示校内证件,而校外人员需要扫描身份证进行登记。这一道关卡让很多旁听生视为障碍。

因为拍摄郑球洋的关系,我需要经常进出北大,我发现事实上门口的保安其实并没有那么认真,每天来往那么多学生,他们不可能做到人人必查。每次我都只是把钱夹掏出来冲他们晃一下,他们就放我过去了,这一招屡试不爽。我看起来那么理直气壮,那么像学生,也许他们从来没有想要怀疑吧。

可是,为什么那些旁听生那么害怕被拦住呢?我曾经仔细观察过,很多人走到保安面前的时候,自己就先怯了,面对"请出示校内证件"的要求,只能停下脚步。

而郑球洋似乎从来没有这个困扰,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北大校门,因为他有一张北大图书馆的借书证,虽然是过期的。

第一次,我背着佳能600D照相机跟郑球洋去听课,600D照相机的摄像功能其实不太好用,常常跑焦,我用它,只是因为便携,另外也因为拿照相机不会遭到保安的干涉。

北大理教三楼的自习厅是郑球洋的常驻地,没有课的时候,他就在这里自习,一坐就是一整天,从早上7点教学楼开门到晚上十点半熄灯。

上课的时间快到了,郑球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自己准备的小马扎,朝上课的教室走去。我问他:"这个小马扎做什么用的?"

"上课用的啊。"郑球洋说。北大很多名教授的课常常爆满,除了该导师带的学生,还有许多校内外慕名而来的旁听生,教室的座位不够坐,站着听课是常见的事。难怪校方会说旁听生"挤占"了教学资源。郑球洋说,自带板凳上课,既不跟北大的学生抢座,又能保证可以坐着听课。

那天是孔庆东的戏剧课,虽然离上课还有十分钟,但教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学生,不少空着的座位也被霸气地贴上了字条"几点到几点占座"。令人诧异的是,虽然还能找到空位,但还是有些学生坐在教室后面的台阶上。我问其中一位学生为什么不坐在座位上,他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,我们是旁听生。

那堂课,孔和尚讲得很精彩,笑声不断,但我扫视周围,还是看到有人在睡觉,有人在玩IPAD,有人在用手机刷微博……再看看边听课边记笔记的郑球洋,他坐在走道的台阶上,因为有小板凳,所以他并不比两边的同学矮,身后的一级级空空的台阶,把他衬托得有点孑然。

三、我是一棵无根的浮萍

2001年7月15日,郑球洋只身一人从老家江西南康来到北京大学。之所以对这个日子记忆深刻,是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的一次冒险和壮举,用他的话说"是一种文学上的漂泊"。从那以后,他就像"一棵无根的浮萍,漂浮在未名湖这个海洋之中"。

"为什么要选择来北大旁听?"我问郑球洋。

"因为高一、高二那个时候,《萌芽》杂志社正在搞新概念作文大赛,我算是文学少年,那个时候对文学非常热爱,经常看曹文轩老师的作品,受到《根鸟》等作品的影响,觉得我们搞文学的应该过一种比较浪漫的生活,而不是局限于农村生活的油盐酱醋,不能将自己的人生跟土地捆绑一辈子,怀着这种类似于雄心壮志,18岁那年热血一冲动就跑来北大了。"

带着家里给的1600元钱来到北京,郑球洋在北大西门的漏斗桥以每月三百元的价格租了一个床位。漏斗桥是一个非常小的巷子,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。在北大旁听的这些年,他曾经换过无数次住处,最近的两个月他已经搬了三次家。就在两天前,他刚刚搬到北大燕东园吉永庄的一间小平房,和他一起合租的也是一个旁听生,每人每月350元,不包水电。

2002年底,因为交不起房租,郑球洋被房东赶了出来,当他从北大下晚自习回到住处时,看到自己的行李全被仍了出来。走投无路的他,只好在北大未名湖湖心岛的六角亭子过了几个晚上。

郑球洋指给我看他当年露宿过的地方。我问他:"你没有反过来想一下,或许你换一种其他的方式,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,同时也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的文学梦?"

"我知道写作在哪里都能写,但是你要接受文学熏陶,在人文氛围浓厚的地方学习的话,我觉得还是北大比较好。而且我自己身上也有一种北大情结,说实话也有比较固执的一面吧。"郑球洋解释。

四、几个馒头下肚又是一条好汉

在北大旁听的这些年,由于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,郑球洋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,甚至曾经有一次一连7天都没有吃上饭。7天之后,他变卖了自己的一些衣物,买了几个馒头,没有任何佐料,"几个馒头下肚,睡一觉,醒来又是一条好汉。"

"一个人7天不吃饭是什么感觉?我没有体验过。我就饿个一天都觉得非常虚弱,你当时饿了7天人是什么样的?"我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