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蛇严歌苓

还是那个晚上。她体内的痉挛一阵小于一阵。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裸露着。她想跳起来抓摊散一地的衣服,同时悟到:既然这里没有异性,她还有什么必要遮掩自己?接着一个相反的醒悟闪出:既然面对一个同性,她还有什么必要赤裸?赤裸是无意义、无价值的,是个乏味的重复。走进公共澡堂子,在成堆的同性肉体中,在那些肉体的'公然和漠视中,她个体的赤裸化为乌有。她苦思一个同性的手凉飕飕地摸上来意为着什么。她苦思什么是讲个相同肉体厮磨的结果。没有结果。她对不再叫徐群山的年轻的脸啐了一口。

白蛇严歌苓

——严歌苓《白蛇》

徐群山拍一拍他身边的沙发,问她敢不敢坐到那里去。他在开她的玩笑,其实半点玩笑也没有。他拍沙发的邀请随意、自在、无所谓。好像说,你要真敢,那就是自找。

——严歌苓《白蛇》

冬天的布景仓库黯淡得任何物质都失去了阴影。她把灯线牵到合适的高度,让灯光忠实地将她的身形投射在一面粉墙的布景上。没有镜子,她只能用灯光投影来端详自己。她这样做已近一个月,眼看自己的身体细下去,轮廓清晰起来。又是苗条超拔的她了。每天半夜,她偷摸起床,偷摸地练习舞蹈。这时她从投影上看见舞蹈完全地回到了她身体上。所有的臃赘已被削去,她的意志如刀一般再次雕刻了她自身。她缓缓起舞,行了几步蛇步。粉墙上一条漫长冬眠后的春蛇在苏醒,舒展出新鲜和生命

——严歌苓《白蛇》

她追来做什么?来灭口?来灭那个巨大秘密的口?

——严歌苓《白蛇》

徐群山。群众的群,祖国山河的山,他说。声音不壮,和他人一样,翩翩然的。

——严歌苓《白蛇》

珊珊看了她一眼,意思说她何苦弄出这么个暗示来。

——严歌苓《白蛇》

珊珊已完全不是徐群山了。头发还是短的,衣服还是沉暗,还是那样略带嫌恶地一笑,却连半点徐群山的影子也没了。

——严歌苓《白蛇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