浅谈曹禺《雷雨》的诗意特征

摘 要:《雷雨》是中国现代话剧史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。自《雷雨》诞生以来,它就像一个挖不尽的宝藏,等待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去挖掘。论文从人物形象塑造、表现手法、结构布局三个方面来考察剧作的诗意特征,进而指出曹禺通过《雷雨》旨在表达出这样一个哲理:人究竟怎样才能“诗意地居住”在这个世界上。

浅谈曹禺《雷雨》的诗意特征

关键词:《雷雨》;诗意;人性思索

《雷雨》是曹禺的处女作,也是他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。人们对《雷雨》的喜爱和追捧表明其本身具有的艺术魅力。有学者从基督教文化的角度理解剧作丰富的艺术内涵,有学者则运用精神分析理论分析剧中人物的形象和心理变化。然而,人们在阐释的过程中总是不断地产生新的疑问,如鲁侍萍为什么远离家乡?为什么鲁家一家三口儿都在周公馆做事?笔者认为,这些疑问恰恰与其本身的诗意特征有关:我们不能简单地把它当作一部话剧来看,而是更应该把它当作一部诗化的剧作来读。1935年,曹禺曾在致《雷雨》的导演吴天、杜宣的一封信中写到:“我写的是一首诗,一首叙事诗,……这诗不一定是美丽的,但是必须给读者一个不断的新的感觉。”①按照曹禺的话说,《雷雨》很像诗人创作的诗歌,是诗人情感的自然流露和表达需要。作家巴金曾回忆说:“我感动地一口气读完,不错,我落了泪,但是流泪以后我感到一阵舒畅,同时我还感到一种渴望,一种力量在我身内产生了。”②综合起来说,“诗意”是《雷雨》给读者留下的最为深刻的感受,文章尝试从整体上把握《雷雨》的诗意特征。

《雷雨》的诗意特征表现在人物形象塑造上。尤其以周冲为代表,他是情感型的人物,大胆自由地追求着自己的人生与幸福,最终,他走向了死亡,与其说是命运的不公,不如说是人性选择下的悲剧。周冲在剧作中年龄最小,“有着一切小孩似的幻想”。他在青春年少时爱上了四凤,认为四凤是世界上最令人满意的女子,尽管四凤从未受过教育。在周冲身上,读者看不到一点贵族意识、封建等级思想的观念。他还打算与周朴园商量,把自己的教育费用分给四凤,试想这在周家人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。随着剧情的发展,周冲几乎是和四凤站到了一起,他要和四凤共同 “为着人类谋幸福”,他“恨这个不平等的社会”。相对于周冲而言,鲁家是一个局促,污秽之地。鲁贵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惦记着钱,到处不忘自己的生意经;鲁大海身上带着火药味儿,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引爆;鲁恃萍此时正忍受着三十年的屈辱之苦,对不公正的命运发出了十分严厉的抗议声。然而,正是在这个局促、污秽之地,周冲却表现出其极度诗意的一面:

我想,我像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,非常明亮的天空,……在无边的海上,有一条轻得像海燕似的小帆船,……白色的帆张得慢慢地,像一支鹰的翅膀斜帖在海面上飞,那时天边上只淡淡地浮着两三片云,我们坐在船头,望着前面,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。③

值得注意的是,周冲这段话是在鲁家而不是在周家,不是说给自己的家人,而是说给了周家的“仇人”。从剧作中所有的人物性格来看,这段诗意的内心独白只可能出自周冲之口。如果把剧作的人物按照周家、鲁家分作两个阵营来看,那么这段诗意的独白被周冲在周家说出更容易让人理解。不过,相对于周家人而言,鲁家人的命运或许更值得人们理解和怜悯。曹禺这样的安排自有其用意,他想给鲁家人一份清凉的、诗意的`慰藉,因为这个家庭的人活的太艰辛、太悲惨,这种诗意的独白也恰是剧作中人性悲剧的精神内核。

此外,鲁贵小唱的“花开花谢年年有,人过了青春不再来!”也同样显示了这种诗意。从全文来看,鲁贵是最不具有美学气质的一个人。他和四凤之间可以说是一种病态的父女关系:他不听鲁侍萍的再三嘱咐,最终,还是把四凤带进了周公馆。他察觉到了四凤与周家大少爷有暧昧关系,但为了保全自己在周家的稳固地位,他并没有严厉制止四凤(如他可以让四凤离开周家)。这句唱词出自处处不忘生意经的鲁贵之口,在某种意义上,它表达这样的内涵:花开花谢是年年都有的事情,今年的花还可能胜过去年红,可今日的人却再也不是昨日的人那般青春,也许鲁贵是在感叹四凤即将逝去的青春。简言之,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,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,《雷雨》中的人物都在蹉跎着自己的生命,浪费着自己的青春。曹禺通过鲁贵之口,诗意地表达出其对剧中诸多人物生存方式的惋惜和思考。

《雷雨》的诗意特征还表现在丰富多彩的戏剧表现手法上。毫无疑问,周朴园和鲁侍萍的“相遇”是戏剧冲突的关键。根据剧情,侍萍在济南一所学校当清洁工,外出两年多之后打算回家看四凤和大海,而邻居张大婶却告诉她四凤在周公馆做事,她不顾一路的风尘,带着行李径直来到周公馆,于是“相遇”这一情节便发生了。对于他们的“相遇”,有学者提出了疑问,周朴园三十年来一直保留她的照片和她喜欢的家具、摆设,坚持关窗户的习惯,而鲁侍萍应该十分恨他,并立即离开周公馆。但是,相遇中,周朴园却没有生离死别后的惊喜,鲁侍萍竟没有走。此外,侍萍家住“杏花巷十号”,距离周家应该不远,因为四凤晚上回家住,有时周家子弟晚上开车去四凤家。即使侍萍常年在外面做事,当她回家住的时候,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地有个周朴园,有个周公馆。侍萍在外出打工的两年里一直与家人通信,且一再嘱托鲁贵不要把四凤带到公馆做事,鲁贵也曾将大海在矿上做了工头的事告诉过侍萍,那么“相遇”的真实性便值得怀疑了。

事实上,《雷雨》追求的是一种“大融合”的戏剧境界,假如我们按照常理去推测这些细节的真实性,就很没有必要了。因为,这样的“相遇”与剧作刻意追求的诗意特征有紧密联系。作为一部话剧,《雷雨》中必定有符合戏剧审美意义的剧作冲突与巧合,这些冲突与巧合可能会有悖于常理,但它往往是为了艺术表达的需要而设置的。艺术来源于生活,但艺术同样必高于生活。我们不能把现实生活中的细节真实等同于艺术、美学范畴之内的艺术真实。艺术细节的设置是为了作品构思、布局的需要而加以虚构、组织的。假如作品细节成了现实事件的简简单单的复制者,成了社会的传声筒,那么艺术的美何在?艺术的价值又何在?曹禺自觉接受西方现实主义戏剧思潮的影响,如从古希腊悲剧学说到莎士比亚、易卜生、契诃夫、奥尼尔等等,还受西方现代派戏剧的启示,从而深化了自己对现实主义的理解,《雷雨》中的冲突和巧合是他向各位艺术大师的创作不断学习和变通的结果。   作为一首诗化的戏剧,曹禺很自然地将中国传统诗学与西方现代象征主义进行融合,《雷雨》中具有大量的象征性意象。这些象征性意象有利于表现戏剧的想象力和艺术意蕴。《雷雨》中的意象大致可分为三种:一是以场景、道具的方式呈现的象征性意象,如剧作中死气沉沉、充满压抑感的周公馆。二是以人物性格的呈现方式的象征性意象。例如蘩漪那种极端和矛盾的性格,与狂躁郁热的“雷雨”的象征意蕴是如此吻合;三是由作品命名构成的象征性意象,如“雷雨”既是一个实存之物,同时又是某种观念的象征。“周公馆”“雷雨”“教会医院”这些意象本身就具有丰富的艺术意蕴,它们成为剧作的有机组成部分,给剧作笼罩出浓浓的诗意特征。由此可推断,曹禺在选择这些象征性意象时一定花费了不少心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