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孟子考孔子作《春秋》

在历史上,第一个称道孔子作《春秋》并给予崇高评价的人,是孟子。因此,对《孟子》的深入考察,是我们解开孔子作《春秋》之谜的最好钥匙。

从孟子考孔子作《春秋》

司马迁说:“孔子兴于鲁而次《春秋》------及如荀卿、孟子、公孙固之徒,各往往捃摭《春秋》之文以著书,不可胜纪。”[1]但考《孟子》全书,未见引《春秋经》,所引之文全出《左传》,并有明称“孔子恶乎取”者。本文从他对“孔春秋”的有关称述,所引用的有关史料及其理论思想的渊源各方面,深入探考孔子所作《春秋》的性质,指出它即《左传》蓝本。从而否定了孔子所作为《春秋经》的传统误说。

(一)从孟子的具体称述考“孔春秋”的特点

《孟子、滕文公》这样称道〉:“世衰道微,邪说暴行有作,臣弑其君者有之,子弑其父者有之。孔子惧,作《春秋》。《春秋》天子之事也;是故孔子曰:‘知我者其唯《春秋》乎?罪我者其唯《春秋》乎?’”孟子于后面又说:“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,周公兼夷狄、驱猛兽而百姓宁,孔子成《春秋》而乱臣贼子惧。”——这是孟子对孔子作《春秋》的历史功绩所给予的崇高评价,他将其与大禹治水、周公安天下相提并论,说明它的历史作用和影响之大。从孔子自诩“知我其唯《春秋》”之语,可见其亦自视甚高,不同凡响。需要指出的是,《春秋》并非孔子首创。在孔子之前,各国都已有《春秋》。《国语、晋语》有“羊舌肸习于《春秋》”之语;《楚语》记载,申叔时对楚庄王太子的老师说:“教之《春秋》,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,以戒劝其心。”说明即使是“南蛮”的楚国,《春秋》也已以其“耸善抑恶”的特点,被奉为了教课书。《左传》亦记载晋国使者出使鲁国,曾观书于鲁大史,“见《易象》与《鲁春秋》焉”。在这种情况下,孔子为什么还要作《春秋》?又为何对自已所作《春秋》如此自豪?《史记、太史公自序》对此有更具体的记载:“昔孔子何为而作《春秋》哉?太史公曰:‘周道衰废,孔子为鲁司寇,诸侯害之,大夫雍之。孔子知言之不用,道之不行也,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,以为天下仪表,贬天子,退诸侯,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。”案:“贬天子,退诸侯,讨大夫”,是孔子作《春秋》区别于一般史官之作所在。它透露了“孔春秋”的独特锋芒。这当是孔子说“知我”“罪我”的缘由之一。孔子的这种革命批判精神,是“诸侯害之大夫雍之”的现实所激发出来的,是他作《春秋》的直接动力。而在两千年的封建时代,历代统治者及其卫道士,千方百计抹杀掩盖这一点,篡改孔子作《春秋》的精神,其根源也正在这里。

《孟子、离娄章》还说道:“王者之迹熄而《诗》亡,《诗》亡然后《春秋》作。晋之《乘》、楚之《檮杌》,鲁之《春秋》,一也。其事则齐桓晋文,其文则史。孔子曰:‘其义则丘窃取之矣。’”孟子的这段话,显示了孔子所作《春秋》在具体内容上的特点。“其事则齐桓晋文”,说明他写的主要内容是春秋时期以齐桓晋文为代表的争霸战争。孔子曾说过,“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。自诸侯出,盖十世希不失矣;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;陪臣执国命,三世希不失矣。天下有道,则政不在大夫。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。”(《论语、季氏》)正如杨伯峻先生所说,孔子这段话可能是从考察历史,犹其是当时的现实所得出的论断。齐自齐桓称霸,到孔子所生活的时期,经历了孝、昭、懿、惠、顷、灵、庄、景、悼、简十公,至简公被陈恒所杀,恰恰是十世。晋自文公称霸,历襄、灵、成、景、厉、平、昭、顷九公,亦近十世,故曰“十世希不失”。鲁国自大夫季友掌权,历文子、武子、平子、桓子,恰历五代,故曰“五世希不失”。这段话,反映了孔子对春秋二百四十年历史经验的深刻总结。孔子为什么要写“齐桓晋文之事”?这正是孔子对春秋时期的客观现实和历史规律准确把握的结果。齐桓晋文称霸,标志着“天下无道”的开始。而这个“无道”,不仅仅是指诸侯的僭越,还包括周天子的“无道”—周室东迁,就是他“无道”、失政的结果。什么是孔子的“道”?那就是《论语》中一再称说的治国以礼,“为政以德”,百姓足衣足食,“庶民不议”。孔子写“齐桓晋文之事”,也许正是为了“行道”,为了探索历史之道。

“齐桓晋文之事”,是昏上乱下的春秋时期客观现实的真实反映,故曰“其文则史”。至于对于他们的争霸,孔子并非如封建经学迂儒说的那样,一概地全盘否定。这从孔子盛推辅助齐桓争霸的管仲之功,就可以很清楚地得到证明:“管仲相桓公,霸诸侯,一匡天下,民至于今受其赐。微管仲,吾其被发左衽矣。”(《论语、宪问》)这段话深刻表明,孔子对争霸战争的历史意义,具有独具只眼的理解和评价—它对于统一中原、维护华夏文明、推动历史的进步,具有极其深远的意义。这是后代迂儒所不可能看到和承认的。而这恐怕也是孔子写“齐桓晋文之事”的原因之一。

其次,孟子的这段话里,还有一个特别值得研究的问题,就是所谓“其义则丘窃取之矣”,作何理解。历代经学家把《春秋经》推崇为孔圣人所作的宝典,然后从这部提纲式的“断烂朝报”里,从只字片语中挖空心思,穿凿出所谓的“春秋大义”,编出什么“日例”“月例”“爵例”“名氏例”等等无数“义例”,然怎奈自相矛盾,前后抵牾,无一可通。问题的症结在于,人们对于“孔子作《春秋》”究竟是怎样一部书,及所谓的“窃义”是什么,“窃”的又是什么“义”,这一系列问题,都没有从根本上搞明白。

首要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是,孔子作的《春秋》是怎样一部书,是否《春秋经》?要搞清这个问题,显然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决的。首先,从孟子说“其事则齐桓晋文”来说。在《春秋经》里,对晋文的记载,仅于鲁僖公二十八年有这么几条: